钢贸老板卖车记 | 愉见财经【年度力荐】
到了周末,小编想给大家讲讲故事。
第一个故事是愉记早前写的一个关于钢贸老板车牌背后的辛酸史, 第二个故事是作者回忆刚来上海时买房看房的故事。
这两个故事都是小编为大家精心挑选的,生动地反应了在时代经济大潮的起伏之下小人物的命运,希望大家能够喜欢,祝大家周末愉快!
久别再见陈总的时候,已经不再是他的司机来接我。陈总站在车边对我微笑,我下意识扫了一眼他的座驾,不是曾经那辆他个人专用的7字头BMW,而是原本他放在公司作一般商务之用的奥迪A6——而且,这辆车龄不下6年的汽车牌照却显然是新的——“沪N”打头。
根据上海市车管所的公开信息,“沪N”号段是从2012年底开始进入选号资源库向社会投放的。
“记者果然就是记者。”在被问及为什么换车牌时,陈总爽朗地笑起来:“你猜的是对的,这辆车法律上的主人已经不是我了。而且,这辆车前后换过两次车牌。”
陈总,商业地产商,钢贸起家。如果单从“拥车”这一个维度来看,他在2010年“鼎盛时期”里,从私营公司到家庭共有4辆车,这还不包括他因参股而随时可调用的一家担保公司的一众豪车。但如今,陈总相继抵出或卖出了他所有的车(被抵押的车也终因现金流问题被过户)。从“所有权”的角度,陈总已是“无车一族”。
出于好奇心,我又特别观察了水产商聚集的个别市场,还在马年新春沿宁上高速一路去到松溪(在沪木包装商原籍聚集地)、政和(胶合板商)、周宁(钢材商)、福安(电机商)。如果不是我太神经过敏,类似陈总的老车挂上“沪N”已不是个案。
只不过,土豪们的“沪N”秘密,各有不同。
陈总手上这辆车的第一次牌照“变脸”发生在2012年下半年,而原因却要从在此两年前说起。
彼时,陈总在外省某地级市参与了一个地产项目。2012年春,物业远未封顶,开发贷款却已消耗殆尽,大老板的资金链断裂,所拥有的唯一值钱的土地早已超额抵押给了金融机构。
给项目找接盘方?建筑总包方和材料供应商那里还有前期“垫资”累累需要偿付;此前为了资金头寸腾挪和拿地开绿灯,付出的“公关”成本和资金成本都是不可能转移的;经济上升周期戛然而止时,屋漏就会逢连夜雨:该地级市因自身政府平台债务上了一些金融机构的内部“黑名单”,导致其整体的地产估值都被市场认为泡沫过大。
楼造不起来就拿不到产证,拿不到产证就套不到后续的经营性贷款来把资金链续上。在一夜一夜的饭局上那些酒酣耳热时答应了一定尽力的金融和地产界“兄弟”们隔几日都告知“无能为力”后,陈总接受了一个现实:作为小股东,他在这个地产项目里投下的去的那几千万,怕是已经化作项目成本,打了水漂。
商场如战场,亏几千万不是最糟的。比这更糟的问题是:这几千万是从哪里来的?
用陈总的话说,他的自有资金“撑死了不到一半”。上文提及,陈总是靠钢贸起家的,在2010年,一个已经有能力涉足地产的钢贸商需要几千万,靠担保公司的平台获取、同业进行互保、“借”一批货来仓单质押,模式应有尽有——银行的大门是敞开的。
即便是临时头寸调度,“我(给同乡)打几通电话,第二天几千万就在账上了,连张欠条都不用事先打。”陈总这样形容2010年时他的行业和他的商帮的信用状况。
2011年下半年到2012年上半年或许是个界面,涉于地产、钢贸两个领域的陈总都前所未有地感受到了整体资金面从紧的杀伤力:金融机构要收缩敞口,抵押物的价值被重估、抵押率大幅提高、贷款的综合成本不断上升、新增已无可能、续贷变得越来越难,即便是信托渠道也因对开发商的“拿地成本”“现金流”等多项指标严控而不予青睐其项目,民间借贷虽然活跃但资金价格却水涨船高。
话说回到对陈总来说最糟糕的问题:投向地产项目的几千万回不来,就意味着借着钢贸平台获取的多家银行的贷款还不上了。加之不断“抽水”的外部环境,陈总第一次意识到,“期限错配短贷长用”和“挪用信贷资金”会带来灾难。
这场灾难从今天来看,钢贸商“跑路、自杀等恶性事件屡屡曝出,随之而来的是银行起诉、法院判决和执行等程序,一直延续至今”。媒体如是报道,并统计称:数百钢贸商已被通缉拘留。
关不掉的奥迪导航播报声总不时窜出来打断CD里柔和的轻音乐——车里这样的气氛有点像正在回述数千万投资失败后经历的陈总的状态:似乎已经可以淡淡的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但讲到某些情节还是会突然提高音量。
他在第一个银行以房产抵押的贷款到期,陈总尚有能力调剂头寸还本付息,出于风控考量的银行虽给陈总续贷了,但因抵押率变化使续贷资金打了8折。
他在第二个银行的一笔“市场担保+商户互保”模式的纯信用贷款到期,陈总付息无虞但还本开始吃力,通过民间借贷“过桥”了一小部分资金拼凑还上,本满打满算着银行续贷下来便可还清民间借贷,却因互保商户中出现两家无力还款而一直拖延到整组贷款“逾期”,续贷告吹,陈总还因担保责任另背债务。
他在第三个银行贷款到了季度付息的当口,陈总已经到了几十万都要盘算着用的时候。但为了自己的征信记录不要被“黑掉”导致未来都不能融资经商,他在彻夜思考后再次向高利贷伸手,并就此开始向自己的动产“下刀”——卖出第一辆车。
那天,陈总说,他从手腕上脱下了他最好的一块手表,并把家里的细软都放在一起交给陈太太。他表达了一个意思:请太太把这些东西带回老家“藏”起来,“藏”到连他都找不到的地方。当时已经欠下民间债务的陈总料想自己未来会被逼债而当家产,他告诉太太,即便某一天他来找这些东西,都请太太一定不能给他。因为,他们还有一个未成年的孩子。
在2012年的整个下半年,尤其是每次银监局例会结束后,我都经常接到因采访而相熟的钢贸商的咨询电话或短信,陈总也在其列。几乎人人必问的一个问题是:银行(银监)那头的政策有没有松动?
这就是他们的“博弈”心态:盼过6月20日盼9月20日、盼过9月20日盼12月20日。这些日子是一批批的同业的“生死线”:陷入资金困局的企业将面临季度利息还款,也就是说,每过一道线,就有一大批贷款将跌入银行的“逾期”、或是“关注类”。每一个钢贸商个体,都会期盼自己是“后面倒的”,让那些“倒在前面的”给银行财报以压力、给监管以压力,从而“博弈”整个贷款政策会逆转、或至少放松。“后面倒的”,就可以重新获得足量银行贷款——“窟窿”有多大,新增给多少(钢贸商一般把“资金缺口”叫作“窟窿”)。
在这样的心态下,陈总熬过了9月20日,信贷的冬天仍然漫长。他猜测到了结局:银行业这是铁了心了,宁愿眼下承受压力化解风险,也不能让钢贸杠杆重新起来。
看清了这一点,陈总突然不怕自己的征信“黑”掉了——因为征信的逻辑有时候是对一个“群体”的风险作出判断,那些拿着“3522”开头的身份证(福建宁德籍)的商贸群体,用陈总的话说,“都可能最后一起‘灰’掉”。
于是,陈总想到了自己手上余下的车。面对已经不可能偿清的金融机构和民间债务,“反正我的(资产)未来都不是我的(资产)了——除非,让它变成‘不是我的’”。陈总讲了一段“绕口令”,言下之意是资产转移。
在这样一个当口,他需要一个可信赖的“人头”,能假借“欠债还车”的说辞把车过户给对方,又能实际留下车辆归自己使用,等风波过去,对方还能把车再无偿过户回来。陈总最后选择了一名他信赖的早年生意伙伴。
对于“沪N”牌照下的秘密,“愉见财经”专栏之(一)为您记录到此。当然,后面的事情并非一帆顺风,在座驾在过户后不久陈总就遇上了新的难题,于是才有了他的第二次牌照“变脸”。走出陈总的个人故事,我还从业内听闻了“沪N”的其它秘密。“愉见财经”专栏之(二)将为您接着讲述。
大街上看到土豪驾车飞驰而过,先别忙着羡慕嫉妒恨。在货币大投放戛然而止后的这两年,那些原本以不正常的速度“造土豪”的行业——比如卖钢、开矿、炒房、做市场(材料、水产、服装等),都在艰难度冬。在你看到土豪个人资产负债表的“负债”项前,不要为那些资产鼓掌;在你看到融资杠杆撬起的风险前,不要为眼前收益喝彩。
神马都可能是浮云。就像“愉见财经”(一)(下称“上集”)中的地产商、钢贸商陈总驾着的“沪N”牌照奥迪其实是别人名下的资产,就像下一集还会讲到的一名皮革商黄老板的“沪N”豪车早已过户给了“资产管理公司”以求融资。当一个民营企业老板告诉你“这幢、还有对面那幢别墅都是我的”,你不妨去房产交易中心拉一张产调,十拿九稳的是:这资产第一债权人是银行,说不定还“他项权证”做给了张三、李四。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贪婪”和“恐惧”本就孪生。
在经济快速上行周期里,融资能“撑死胆大的”,到处钱生钱。彼时得意着的土豪们谁都不是经济学家,夜夜笙歌完怎会研究货币政策,然后适时“逃顶”?加之他们普遍“玩”着的短融长投,好比上集中的陈总故事,又哪里可能说收手就收手?
“宁愿坐在宝马里哭”还真不只是一句调侃。有时候,在宝马车里的那个人,真想大哭一场——至少,陈总和黄老板都曾有过这样的感受。
上集说到,地产商、钢贸商陈总在2012年底资金链完全断裂后,面对已经不可能偿清的金融机构和民间债务,选择假借“欠债还车”的说辞把座驾过户给一名他信赖的“好兄弟”,以此实际进行资产转移。这就是为什么这辆车龄不下6年的汽车牌照却显然是新的——“沪N”打头。
仅靠保下一辆车,维持不了未来的生计。想要做点正常的商贸生意赚钱?行业的情况病入膏肓,陈总本人的银行贷款如期坏账,进入了银行征信“黑名单”,这使得他想维系一些简单的业务都已困难。
“现在出去,不管做什么生意,你不能说你是这三种人:温州人、鄂尔多斯人、宁德人”。陈总这样告诉我。很不幸,他就属于上述部类。
这个时候,陈总开始谋划:既然自己的名头用不了了,但自己在生意场上的能力还在、“规矩”都懂,为什么不找个“人头”来做生意?既然汽车都进行了资产转移,那为什么不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手上余下的一些曾经投资的、一时无法变现的公司股权也一并转移出?
人在落难时很容易看见什么叫“众叛亲离”、“酒肉朋友”,此时陈总的“人头”选择并不多,而那位已经过户走了陈总汽车的“好兄弟”,一不是宁德人、二又本身涉足地产产业链上的生意(因此是陈总早前生意伙伴),未来不管是开展陈总挪移过去的业务,还是说起来“欠债还车、还股份”,都相对便利。
陈总于是拍板:就他了。
接下去的故事并不一帆风顺。
“引火上身”——陈总告诉我,他在听到了某银行上海分行负责风控人士传出的一条来自同业公会的消息后,脑子里就闪过这四个字。而此时,已距离陈总做好上述资产安排约摸半年,他也已经成为了“好兄弟”名下公司的“市场总监”。
这条消息是:正在大规模“利润冲抵不良(贷款)”的一些银行,愈发重视资产保全工作,也对贷款商户的资产转移问题有所察觉。一些银行已经尝试与司法部门商议定立和追究“资产来源不明罪”的可能性。
陈总开始不安。一来,他担心“资产来源不明罪”如果真的可以被追究,那被惩罚的主体将是自己本来无辜的“好兄弟”,那他岂不是有可能害了自己最好的朋友?二来,他转移的那些未上市公司股权本是在“暗处”的,外界很少有人知道他还有这些资产,而他天天开着的车却是在“明处”的,债主们一眼就能看到车牌。两样东西都转去了一个人身上,岂不是“此地无银”,白白送了债主一条顺藤摸瓜的线索?
听到这里,我“不明觉厉”,为逃废债资产转移绝对是一门技术活:不仅要把好的资产从“黑”掉的名头下隔离出去,还要把“明处”的资产和“暗处”的资产做好区隔。
陈总接下去要做的正是这个,把在“明处”的车再次转走。而这次该转给谁好呢?陈总的思路开始变得直白:既然银行查得紧,那就真的欠债还车吧。陈总在自己的各种债主里主动选择了一家他最为于心不忍欠债的对象,决定把车过户给他。
因为是真实的债主,一年多前借款时的网银转账各项“证据”和欠条也都在,陈总因此安心了许多;又因为是陈总主动还债,对方自然体恤见谅,车还是归陈总使用着。
对于类似陈总的这种“主动择主还债”的行为,我事后咨询过律师朋友。事实上,在自然人和银行都是真实债主的情况下,首先要看银行的债权有没有优先权(如抵押权)。在陈总的案例里,对于这辆车作为偿债资产的分配,债权的确不分前后和大小顺序,但却本应平等按照比例受偿——而不应是陈总自己选了算。
这里留下的问题是,即使陈总的贷款已进入了不良,可银行的资产保全部门哪会如此三头六臂,知道债务人还有哪些资产可用于偿付;即便银行有员工这么负责地深入基层,银行查封资产还需要经过繁复的法律程序,在时间上又怎么跑得赢民间债主?
不止是在上海,我此前做信贷调查走访江浙多地,这样的问题不断出现。在温州,很多老练的债务人就是打了时间差成功逃废债,民间甚至还流传出了“逃废秘籍”。
与此相关的另一个插曲是,最近有一名同样资金链出现问题的银行贷款客户找我帮忙,想通过我联系上银行相关部门。他的贷款还款也出现了逾期,这笔贷款模式是房产抵押,价值1000万的房产打7折贷出700万。在近期当地房产出现价格波动的情况下,这名贷款客户比银行还急,一来害怕银行若不及时处理,房价真会下跌;二来希望银行进入资产处置房产拍卖,这样他侥幸还能套现约300多万房产余值(贷款合同规定不能再二押房产)。
可是,事情的复杂性是:第一,由于逾期还远不满90天,出于报表美观和分支行绩效考核的考虑,银行方面根本不愿意将这笔贷款归入“后三类”,也就暂时谈不上后期处置;第二,支行长做这名客户的思想工作,要求他必须去民间过桥资金回来进行续贷,并配合提供虚假财务报表,好让上级分行批准新贷款。除此之外一切免谈。
“真是想按正常程序坏账都难。”这名客户向我抱怨。眼下,他只有眼睁睁承担着房价波动的市场风险,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各种融资继续计息,而无法套出“久旱甘露”的那300万余值。
已经好多次,看到朋友圈里的土豪驾着车龄好几年的豪车,车牌却是“沪N”打头的(此号段自2012年底开始向社会投放)——老车换新牌,这里头总有故事。
《“沪N”牌照下的血泪史》前两期中的陈总两易车牌,原因是负债累累之下,他选择资产转移,以及择主还贷。而浙江籍皮革商黄老板自有他自己的酸楚。
同质现象背后往往有规律。陈总和黄老板的遭遇,和超额的融资都有关系,他们都挪用了依靠主业申请来的银行融资,投向了贷款用途之外的领域:陈总投去了房地产开发,黄老板投去了民间高利贷。
当我和一位资深银行业人士聊起一个个“沪N”故事的时候,他说了一个值得玩味的理论——“劳伦斯魔咒”。
“你有没有发现,你观察到的那些人,在换‘沪N’牌照前,他们的车牌基本都是‘沪J’、‘沪K’?”这名业内人士一语道破天机。“沪J”、“沪K”牌照多发于2009年下半年至2010年上半年,那正是货币大投放之下的金融过热期、融资狂欢期。到“沪N”牌照发放的2012年底,正好是3年左右的时间,相当于盖一幢大楼的时间。
而“劳伦斯魔咒”认为,摩天大楼封顶之时,就是经济衰退之时。
和陈总的故事类似,皮革商黄老板的旧车也挂上了“沪N”新牌。只不过,陈总是主动把自己的汽车过户他人以求资产转移,而黄老板则是在一名民间债主的一通电话“威胁”后扛不住了。
这通“威胁”电话,让黄老板担心自己“十瓶九盖”的资金链接龙顺不下去。
彼时,皮革商贸的利润空间收缩,加上原籍浙江的黄老板也曾挪用银行信贷参与民间“放息”,借出的高利贷在2012年有去无回,以至于他不得不反过来自己借了高利贷以周转头寸。种种原因之下,黄老板的资金链已经很紧。
不过,有着商人灵活天分的黄老板并不想放弃,他研究了一番金融政策后,把自己包装成“中小企业”,借着银行信贷结构调整做大中小微客户的政策东风,黄老板拿着装点过的报表,打算为自己搞一点贷款新增。
而他的民间债主想必也是吃准了这点,又不愿意付出机会成本再耗上个把月等黄老板的悬而未决新增下来,于是就扬言称,如果黄老板不及时还债,就会去联系那些银行,把黄老板的“家底”都抖出来。
就这样,对融资存有希望的黄老板选择还债“封口”,而他还可动用的资产就是他那辆市价超过120万、车龄2年的豪车。由于自认为新增可期,黄老板选择不卖车,而是暂时拿车换一笔“过桥”资金,事后再把车赎回来。
接纳这种业务的机构有很多:典当行、一些民间“资产管理公司”或“担保公司”(实际经营高利贷),甚至是一些实际做着资金平台业务的二手车行。过去两年间,市场信用风险已经高企,不少民间机构也不愿接受抵/质押车辆贷款,而是要求先办车辆过户后放款。
过户给谁?一般对方公司会指定一个自然人,车辆过去此人名下;二手车行有时还会把这辆车再过户给他们自己的资金方(或不过户但抵押给资方,让资方拿去开)。而在黄老板这头,借款人将车辆过户后,一般情况下车是要被留下开不走的。好在黄老板有点江湖人脉,和“资产管理公司”也交好,才得以不押车。
至于这辆车“当”回了多少钱,黄老板一直不肯告诉我。听他手下说,车按当时的行驶公里数和车况做了一个评估价,而黄总只“当”到了评估价的一半。
后来的故事是,黄老板的新增贷款磕磕绊绊好久,不良上升带来风控趋严的银行,最终还是没能把新增放下来。
写到这里,想穿插两个关于“车”的事件。
第一个和民间借贷的信用情况有关。前不久,一个当了债主的朋友告诉我,他最近在4S店用一辆宝马车钥匙读取了车辆行驶数据(该品牌钥匙芯片有记录行车信息功能)。
朋友向我解释,他借出了一笔钱,并开走了对方的宝马车作为某种抵押。但碍于情面,他一直未去车辆过户。谁料一段时间之后,对方提出借回车辆一用,不料这一去宝马就再也讨不回来(原车主有备用钥匙)。朋友很担心唯一用于抵押的资产也被对方卖掉,或是被对方开回老家藏起来,于是就去查行车记录,看近期有无长途行驶。
信用体系有时就是这样,一旦崩塌,谁都不再相信谁,即便是曾经可以一个电话就网银划账过来几百万的朋友,连欠条都不需要事先打一个。
第二个事件,是关于“愉见财经”前两期中提及的钢贸商陈总的那辆奥迪A6。在2010年“鼎盛时期”里,陈总从私营公司到家庭共有4辆车,这辆奥迪A6被他闲置在公司作一般商务之用。而在眼下钢贸商们的资金寒冬里,他仅保下使用权的这辆A6已经成为他所在群体的抢手货,不少他的朋友想出门谈笔买卖、或是去机场接个生意伙伴,都会问他借车以充“头面”。这些人中,不少都曾经是7位数以下车不当车的人。
有时候想想,浙闽商人讲究的就是个“头面”。即便资产负债表已经让人看不下去了,即便座驾已经过户于人,只要还想趔趄着再做点生意,他就会千方百计保下一辆车开,让人猜不出他负债累累——如果,你不知道“沪N”的秘密的话。
陈总原有的4辆车,两辆车牌是“沪K”、一辆“沪L”;黄老板的那辆车原车牌是“沪K”;我在2012年国庆节住在周宁宾馆(沪上钢贸商多来自周宁),虽然当时钢贸业已在谷底,但在这个小县城最好的宾馆门口,仍停满豪车,且多半为沪牌车,其中多半为“沪J”“沪K”。
整理上海市车牌发放信息后可以发现,上海车牌发放到“沪F”、“沪G”、“沪H”号段时,几乎每个号段都消耗了一年的时间,但到“沪J”、“沪K”、“沪L”时,每个号段都只需大半年,其中“沪K”历时是最短的,只需半年。而这三者的发放时间则正好覆盖了2009年底至2011年底——货币大投放之时、资金面紧缩前夜。
陈总和黄老板的“遭遇”,和超额的融资都有关系,最直接的一项是,他们都挪用了依靠主业申请来的银行融资,投向了贷款用途之外的领域:陈总投去了房地产开发、黄老板投去了民间高利贷。
上述资深银行业人士提起的“劳伦斯魔咒”,正是出于这种逻辑。这一魔咒理论起于美国,也被称为“摩天大楼指数”,认为宽松的货币政策往往带来过度的投资和投机,于是摩天大楼拔地而起。然后,过度投资和投机又会衔接货币紧缩政策调控,于是当摩天大楼封顶之时,就是经济衰退之时。
反观从“沪K”到“沪N”的历程和时间点,巧合存在。
但毕竟,车牌发放的观察角度经不起推敲,其市场面和政策面的影响因素太多,巧合很可能只是巧合。“劳伦斯魔咒”也不是成熟的理论体系,不过是美国学者提供的一种反常规思维方式。
但是,高杠杆融资是把双刃剑,一个领域的经济金融过热往往会酿成风险,却是被慢慢证实的,“沪N”的秘密,或许也诞生在这样的土壤里。